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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坐穿蒲团 潜心阅藏——道霖法师的传奇人生

     发布时间:2014/4/28 


       长久以来,人们习惯把九华山的东西两面分别称作前山、后山,前山因有地藏菩萨的坐化地以及历史悠久的四大丛林,自明清以来一直香火鼎盛,后山则由于交通不畅,人迹罕至。后山的僧尼多修苦行,他们常年以劳作为禅事,以闭门清修为日常功课。通常,他们很少走出后山,也就很少有外人能走进他们神秘的内心世界。


       初秋的一天,我们走进坐落在双溪寺后,七步泉下的“法华精舍”,走近它的主人道霖法师。
       法华精舍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树木之间,其四周拱卫着一些巨型山石,有潺潺流水从寺旁汩汩流过,实在是一处清幽的所在。说是精舍,其实是极其简陋的几间屋子。我们扣开紧闭着的山门,走进这间并不起眼的小寺。一间不大的殿堂以及两座简单的寮舍组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,殿堂的门楣上墨笔写着“法华精舍”四个大字。
        二十年前,道霖法师在甘露寺“九华山佛学院执事进修班”学习时,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,这二十年间,我们几乎不曾见面,但不管怎么说,也算是老熟人了。此时的他端坐在殿堂的一角,桌子上摊开一部《中华大藏经》,他正专心地阅读着。
      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,也是一个阅读退化的年代,包括很多出家的僧尼,大家都在忙着,却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,认真地沉入佛法的大海里。阅藏,是佛教中的大功课,也是一种大修行,没有一种耐得将一方蒲团坐穿的毅力和坚韧求法的决心,是很难将这种浩如烟海的阅读进行到底的。自从七年前他辞去后山佛教协会会长职务之后.道霖法师便将自己关进这座他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的“精舍”里,开始了他向往已久的“阅藏”。是一字一字地读,一点一点地做着笔记,他的笔记已成厚厚一摞,按照大藏经的分类为“经、律、论”三部分。道霖法师说,他计划用十年时间,将这套《中华大藏经》 106卷认真地阅读一遍。时光不觉流过七个年头,再过三年,就将阅藏圆满。
       这天中午,在法华精舍,我与道霖法师一边吃着简单的饭菜,一边聊了起来。
       道霖法师俗姓许,名京生(又名金生),湖北省新洲县人。父亲参加过红四方面军,新中国后,曾是新洲地区一位重要的领导人。许京生兄弟四人,他是老幺,因此.他也是一个受着宠爱的孩子。越是宠爱的孩子,越是多病。许京生三岁这一年得了哮喘的毛病,药吃了一罐又一罐,然而却总没有见好的时候。偶尔的一天,一位远途行脚的僧人路过他家门口,说是要讨一口茶喝。信佛的母亲恭敬地接待了这远途行脚的僧人,并请求僧人能为小儿子摩顶受记。见到这位行脚的师父,小京生像是见到久不见面的亲人,立即跳下病榻,病似乎也好了三分。临走前,那行脚师父送给许京生一幅小型彩绘佛像,小京生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。
       许京生生活在一个政治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十分优越的家庭,从小学到中学,学习成绩优秀的他一直担任班干和团干。初中二年级,许京生开始有了朦胧的初恋,对象是本班一位姓方的女生。青梅竹马的恋情,美好而又青涩。他们收藏着这朦胧的恋情,相互都不肯用言语表白出来。1968年,随着庞大的知识青年大军,许京生下放到附近的农村。第二年,由于他表现积极,被推选担任新洲县共青团书记。无数人把羡慕的目光投向这个红二代,人们说,这孩子只要沿着这条路—直走下去,他的未来一片光明。但是,为“官”不久的许京生很快就离开了团县委的岗位,再次回到他下放的农村。人们说,许京生犯傻啊,一条红地毯刚刚在他面前铺好,他却情愿往泥地里踏。但他说,我不习惯做官,我也不是做官的料。1970年春,新洲县楚剧团来许京生所在的村子招生,一下子就看上了许京生。偏偏他初恋的对象方姑娘也被招到这家楚剧团,人们说,这不是天作地合吗?在这家楚剧团,许京生、方姑娘这一对“金童玉女”一个演郭建光,一个唱阿庆嫂。他们的恋情也终于公开了。
       人们都很看好这一对年轻人的恋情,在早婚的年代,双方父母都希望让孩子们早日成亲。然而,许京生却开始在内心抗拒着。对于许京生来说,十多年来,那位远途行脚的僧人成为他隐秘内心的一尊偶像,一段情结,但凡静下来,他的眼前总是闪现着那师父慈祥的面容,清晰而又抹之不去。最了解隐情的人当然还是方姑娘,方姑娘发现,那让许京生心神不宁的是一个叫佛教的东西,许京生的书柜里一直珍藏着一幅彩绘佛像,那是他至高无上的圣物,谁也不能轻易去碰那幅彩绘佛像。
       所有这一切,都是方姑娘所不能接受的,方姑娘决定把她所爱的男人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,他们开始争吵。一次次的争吵,让他们的情感发生分裂,恼怒之下,方姑娘将许京生珍藏的那幅彩绘佛像扔进了炉火。方姑娘当然不会想到,正是这一把火,彻底烧毁了他们之间维持了近十年的恋情,而许京生也终于意识到,他这一生,只属于佛陀,唯有佛教,才能将他一颗躁动的心趋于安宁。
       1976年的冬天,正当双方父母为他们的婚事而忙碌着,许京生却突然从新洲县里消失了。
       离家出走的许京生开始踏上茫茫征途,他要寻找那个三岁那一年替他摩顶受记的师父,他要皈依于佛陀,成为一名比丘僧人。他先是来到福建莆田广化寺,广化寺没有他要找的师父。他向寺方请求出家,但是,刚刚从“文革”阴影中走出来的广化寺不接受任何人的剃度。他在广化寺呆了几个月,扫地、挑水,接着又辗转到山东、陕西、江西,他寻遍各大小寺庙,也没有见到他要找的恩师。然而他并不死心,他暗下决心,哪怕死在路上,他也要找到那位行脚的恩师。
      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,他在求法的路上绕了一个圆圈之后,不知怎么又回到新洲。远远的,他看自家的那座古旧的门楼,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从门前经过。那一刻,他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,他真想立即就扑到母亲的怀里,畅快淋漓地大哭一顿。然而,他立即收住了这刹那的情感,抹了把眼泪,转身离去。这天中午,因为饥饿,他晕倒在县郊的一条大道旁,幸而被一个中学时的同学遇见:同学说,许京生,你怎么落到这个地步?你那么好的条件,你这是何苦呢?他知道,道不同,不相与谋,他只是说,我饿了,你给我买碗饭吃吧。吃过饭,他继续踏上寻师的道路,丢下那位旧日的同学,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。
       道霖法师说,从1976年至1982年,整整六年时间,他的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。由于当时年幼,他记错了恩师的名字,他只能凭着幼时的印象,向人们描绘着恩师的形象。这期间,他吃尽了苦头,漫漫征途,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乞讨中度过的,然而他从来没觉得苦,也没觉得累,在他的心中,恩师就像一道阳光,让他年轻的心中充满了光明。他相信,总有一天,他会找到恩师的。
       奇迹终于出现了,1982年冬天,许京生来到九华山,他逢人就问:“你们知道有位上大下路师父在哪里吗?”有人告诉他,你是不是问大行法师?你可去后山心安寺看看,你的恩师说不定就在那里。他一下子想起来,三岁那一年,那个给他摩顶受记的师父就是大行法师。
       后山心安寺,又名六亩田,明代初建。清末民初,月霞法师等在后山翠峰寺创建华严大学,是为中国第一所佛教大学。有一天,一位女居士从翠峰寺华严大学听完佛法后正准备下山,忽然下起了大雨,天色已晚,寺中的僧值师便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这位女居士,自己则在伙房里住了一夜。结果,住持以僧值师违反了寺规而将他逐出寺院。僧值师离山时遇到当时青阳首富江百万,当了解到僧值师的委曲后,江百万当即在翠峰附近置币买下六亩田,建了一座寺庙,名心安寺。长久以来,心安寺僧人以农耕为佛事,过着祖师们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的农禅生活,直到今天。
       佛教认为,世间一切万有,都因缘聚缘散而有生灭。当午的许京生怎么也不会想到,一次偶然的相见,他幼小的心田里便被播下佛教的种子,而恩师的威仪相貌也一直占据着他幼小的心灵,让他有难以自拔的心念。在苦苦追寻二十年之后,他终于在九华山后山心安寺找到恩师上大下行法师。许京生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恩师,他哭倒在恩师的面前,诉说着这些年来苦苦寻找恩师的过程。然而,大行法师却回忆不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,但他还是被年轻人坚韧求法的心念感动,选了一个日子,恩师为许京生举行了剃度,并赐法名“道霖”、穿上一身僧衲,他顿时感到一种气定心闲,想起这些年为了寻找恩师真正吃尽了千辛万苦,心安寺,心安寺,现在,他终于叮以安心了。
       当时的心安寺有二十几亩茶叶以及一些田地。道霖知道,师父和师公都老了,他们需要自己,然而师父给他剃度不久即将他赶出心安寺。师父说,古人说的好,宁在大庙睡觉,不在小庙办道,我不能耽误你,趁着年轻,赶紧学善财童子,出门参学去。等你参完学回来,你就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了。
       遵照师父的嘱咐,道霖开始朝拜四大名山。这些年,他为了寻找恩师,足迹几乎踏遍大半个中国,现在,他又踏上了征程。然而,他现在再也不是一个茫然的年轻人,虽然他暂时还是一个沙弥,虽然他的行脚依然是在乞食中度过,但他已经有了身为佛子的自信和自豪。他不再茫然,也不再孤独。
       他回到心安寺时,已是1984年初春。这一年9月,江西省石城如日山普照寺授受三坛大戒,两个月的戒期圆满,道霖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比丘僧。
       1991年,安徽省历史上第一座佛教院校“九华山佛学院”正式举行开学典礼,第二年,九华山佛学院全国寺庙执事进修班开业,道霖成为进修班的一名学员。在这期间,他不仅系统地学习到一些佛教的基本理论,也掌握了一些寺庙管理方面的知识。进修班结业,他被仁德大和尚派往九华山佛教流通处工作。然而,这时的他又有了新的追求。佛教发自印度而成于中国,佛教博大精深,浩如烟海的三藏十二部全面阐释了对宇宙人生及生命现象的总结,是无数前辈大德智慧的结晶。身为佛子,只有深入到佛法的大海里,才能汲取无穷的智慧和宝藏,才不至于亵了这一身好不容易穿上身的衲衣。
       从执事进修班结业后,他在后山选了一块僻静的山地,盖了三间茅篷,因他是九华山法华寺的子系,他将茅篷取名为“法华精舍”。就在他的法华精舍盖好不久,广东一位居士特地给他送来一套《中华大藏经》。面对那山一样堆在大殿里的《中华大藏经》,道霖双手合十,泪眼模糊,他知道,这是佛菩萨的加持,真正是心有愿成啊。
       他向仁德大和尚提出,他要回到后山去。仁德大和尚允许了他的请求,但大和尚却说,后山有十几座寺庙,后山的僧尼十分清苦,他们需要有个领头人。后山佛教协会正酝酿成立,仁德大和尚有意让道霖担任后山佛协会长。却不过仁德大和尚的信任,也却不过后山僧尼的推举,他开始担任九华山佛教协会后山分会会长。但他没有料到的是,这后山分会会长的职务他一千就是十七年。直到2006年7月,九华山佛教协会换届选举,他再次向新任会长提出,后山分会也到了该换届的时候了,我不能当终身会长。这一次,他终于卸下这一领“官职”,也卸下一切恼人的杂务,回到他的“法华精舍”。
       正如前文所述,后山历来少有游客香客问津,后山的僧尼多半依靠仅有的一片山地,过着农禅生活。
      面对那山一样堆在大殿里的《中华大藏经》,道霖双手合一,泪眼模糊,他知道,这是佛菩萨的加持,真正是心有愿成啊。
         他向仁德大和尚提出,他要回到后山去。仁德大和尚允许了他的请求,但大和尚却说,后山有十几座寺庙,后山的僧尼十分清苦 ,他们需要有个领头人。后山佛教协会正酝酿成立,仁德大和尚有意让道霖担任后山佛协会长。却不过仁德大和尚的信任,也却不过后山僧尼的推荐,他开始担任九华山佛教协会后山分会会长。但他没有料到的是,这后山分会会长的职务他一干就是十七年。直到2006年7月,九华山佛教协会换届选举,他再次向新任会长提出,后山分会也到了该换届的侍候了,我不能当终身会长。这一次,他终于卸下这一领“官职”,也卸下了一切恼人的杂物,回到他的“法华精舍”。
       正如前文所述,后山历来少有游客香客问津,后山的僧尼多半依靠仅有的一片山地,过着农禅生活,清苦自不必说。年过半百的道霖法师在求法的路上已经走过二十余年,他尝尽了人间的甘苦,名利于他,早就荡人无存,现在,他所有的心念就是那堆像山一样高的《中华大藏经》,哪怕耗尽他后半生的精力,他也要在那佛法的高山上努力攀登,在智慧的大海里尽情遨游。
       大德们说,阅藏的功德比天高,比地大。阅藏的过程,也是戒定慧发生的过程。在阅藏的过程,须一字一字地读,要没有分别心地读,对其中的文字懂也好,不懂也好,都要恭恭敬敬地读,就像佛在当前,自己在听佛的开示,一部大藏经读完了,受用自然是无以言尽的。道霖法师本性情恬淡,几年的阅藏,让他的心智无比澄澈。他原本性情温和,现在,他觉得自己更加不急不躁,而且,他观察山河大地的眼光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,正所谓“青青翠竹,处处法身;郁郁黄花,无非般若”。他想起师父当年所说的话:到那时,就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了。他知道,他离师父所说的境界还差之甚远,但是,有佛法大海的滋润,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达到那样的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