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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历经六百年岁月的法海寺壁画

     发布时间:2017/12/7 


    韩志军

      《华严经》:“佛土生五色茎,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。”佛法传播以艺术为方便,在中国已历经了两干余年。佛教与艺术,内在相通,互为显发,“见物便见心,无物心不显”。两干余年来,中国佛教壁画艺术与佛教文化精神的构建、传播,慧光相映,妙智互照,再经由佛法宝光之渗射,璀璨吉祥,成就了佛教壁画艺术独特的、美轮美奂的华光,成就了妙好无比,法缘殊胜的佛世界庄严,犹如由智慧而入的圆融无碍之华藏世界,宛然万象,耀人心田。
      法海寺壁画是明英宗正统四至八年(1439—1443年)由皇家御用监大太监李童指派宫廷画士官宛福清、王恕,画士张平、王义、顾行、李源、潘福、徐福林等15人,在明朝皇家宫廷寺院法海寺大雄宝殿绘制的。 202 全铺壁画由《水月观音图》《文殊菩萨图》《普贤菩萨图》《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》《佛众赴会图》《祥云图》等组成。其中又以《水月观音图》《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》最为经典。壁画在情节设置、角色安排、形象设计、构图布局等方面,构思细腻,法理明晰、风格庄重、意蕴深邃,保留了密宗体系,与唐、五代、宋有着密切传承关系,继承、凝聚了佛画优秀传统,同时又具有典型明代风格。诸佛、菩萨造像尽显感通灵悟之玄机,兼备内外交融之形神。“形则佛意,神则佛道”,神采内蕴深厚,般若泥洹,或逼人内省,或感赞佛恩,具有强烈的像教功能。诸多的象征符号和细密的纹饰图案、自然山水、花草木石,表现佛教教义神秘性特征,角色和故事情节融为一体,显示了法力超凡的神秘力量,隐藏着极为深奥的宗教意蕴和丰富的美术精华。壁画以工笔重彩绘成,色彩迭晕烘染、运笔技法精湛、材质珍贵讲究,严格遵从佛教义理和仪轨,充分体现宫廷营缮雍容华贵、富丽堂皇、煌煌大气,至善至美的皇家气派,
       是中国寺观壁画中最成熟、最精美、最高贵的唯美典范,是集中国寺观壁画之大成的巅峰之作。明朝宫廷画师官技艺之娴熟精绝,想象力之超凡奇异,图画绘制之精美绝伦,可谓登峰造极,创造了美术史上卓越的宗教艺术成就。
      1993年,北京文物、美术、宗教界的专家,对法海寺壁画的历史、宗教、艺术价值,绘画技法进行了论证,认为是中国元、明、清以来现存壁画的巅峰之作,是古代壁画的经典和瑰宝,并可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最优秀的西方壁画相媲美,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壁画作品之一。
      中国传统壁画专家王定理先生(1925—2009年)领导临摹、抢救永乐宫壁画时,发现了许多败笔和不成熟之处;而对法海寺壁画仔细研究考证后,竟没有发现一处败笔。中国工笔重彩大师潘洁滋先生(1915—2002年)评价法海寺壁画:余干生所见古壁画甚多,常言细密,当推法海寺壁画第一,并赋诗“敦煌恢弘杂华夷,永乐精严仪范垂,最是法海称细密,艳逸神妙孰与比”。
    204 秦岭云、金唯诺等中国当代美术大师们都对法海寺壁画有极高评价。法海寺壁画的精致、庄严、华丽和唯美,以及其独有宫廷壁画身份地位,使其成为自公元3—4世纪西域克孜尔及龟兹壁画起始以来,中国佛教壁画艺术顶峰。
      法海寺壁画《水月观音图》,被宗教、美术界誉为观世音菩萨造像之最。壁画运用宝冠、璎珞、天衣、纱幔、宝光等诸多佛教经典元素美化造像,将佛教故事中善财童子、韦驮天、金毛犰、鹦鹉,巧妙安排成对称平衡布局;在浩淼的云水背景中,缀以祥云、紫竹林、红牡丹、红珊瑚、木莲树、桂木、兰草、宝瓶、寿山福海、清泉流水等,烘云托月地描绘和渲染清净殊胜,光明和谐之理想圣境,衬托出“诸天无实体,水月皆空虚”佛理:在传承唐、宋时期各种观音菩萨造像内涵基础上,赋予观音菩萨面目形象以人格的气质特征和情感魅力,使造像具有温暖人心之仪态,慈悲可亲之情感和恬静致远之神韵,充分体现趋于精神超拔和生命解脱佛教宗旨。静静凝视《水月观音图》,
        观者冥思感悟佛教深层虚空灵境与终极慈悲,仿佛进入万事皆空,超越自我的境界,引人入胜,教化人心。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同一历史时期,意大利古典大师拉斐尔.桑西在西斯廷教堂绘制的《圣母图》,其构思人物与意境,与法海寺《水月观音图》有着异曲同工之巧合。《水月观音图》亦被冠以“东方《圣母图》”美誉。
      中国传统佛教画像有佛、菩萨、冥王、罗汉、天龙八部、高僧等。《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》表现天王、天龙八部之天众共赴水陆法会时的情景。画面中除了20位天神以外,还有鬼众、天女、咒师以及青狮、白象、金钱豹、野猪、狐狸、金蟾、紫金龙等,共塑造36个人格化形象和7个神兽动物造型,分别绘制在大雄宝殿后壁东、西两堵,由东、西两铺壁画组成。两铺壁画分别由大梵天、帝释天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东堵。带领天众、鬼众和天女、咒师等在对向行进中站立,三五成群,各显其能,协调呼应,纷至沓来,浩浩荡荡,气势磅礴,令人目不暇接,叹为观止。
    206 各路神尊在礼佛护法队伍中,神情形态无一雷同,在展示不同身份、神态、性格、气质造型的同时,又有着内在联系;在同一活动中既生动,又协调,既各司其职,又相互呼应,形成了令人震撼、感动的场面。细观每一个或每一组人物,不同角色神态刻画、扮相、姿态、手势、持物、法器、服饰、饰物、色彩,以及祥云、神兽、花草等多种元素之关联组合,蕴含着佛经里大量经典佛学故事,使壁画内容富于教化寓意和祈福愿力。《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》不同人物的刻画,并不单凭所持不同器物或不同动态来区别,还依靠与之相联系的面目表情,表现不同性格的内在气质特征,以及不同人物在同一事件下所产生的不同反应。天王和金刚伺是佛教“护法善神”,同样神态威武、威风凛凛,但天王的威武显露着严肃、和善与稳重,而金刚的威武则根·据佛教仪轨,显露着或鲁莽欲动、锋芒毕露,或宁静端庄、威而不怒。壁画表现想象中的奇异天神,极尽了创造之能事,特别是把温善天神女性化,赋予天神以人格内在深刻情感,
            寓威猛于瑞丽之中,贴近生活,深入人心,感人至极。法海寺壁画艺术创作中,情节设置的故事性和戏剧化,以形象表法的特征,威严与肃穆,祥和与慈悲,都恰当地得到设置和诠释,表现出中华民族古代辩证思维之哲学理念,也是对中国壁画史最杰出的贡献。
      从绘制工艺、绘画技法的角度欣赏法海寺壁画之美,不单是形式上的华丽,也不单是构思之巧妙,宫廷画师的绘画技法,集中国历代工笔重彩画典之大成,无论是顾恺之的“春蚕吐丝”、曹仲达的“曹衣出水”、吴道子的“吴带当风”,还是历经几千年的敦煌壁画、山西元代的永乐宫壁画之精严细密,都在法海寺壁画中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,赋予壁画永恒的艺术生命力。壁画中大量沥粉堆金、勾金、迭晕烘染,渲染十分细腻,尤其是在线条运用上,兰叶描、铁线描、折芦描、蘸笔描、高古游丝描、钉头鼠尾描等工笔技法,对细节表现堪称一绝,毫发入微,惟妙维肖;在整体把握上,气韵宏大,波澜起伏,飘逸豪放,满壁灵动,层次、质感、疏密、
    208 气氛无不动人心魄,完美无暇,无与伦比;加之用料考究,工序繁多,技艺高超,在历代壁画中绝无仅有。
      法海寺壁画在宗教、佛学、美学和工艺美术等方面的价值,已经超越了当时明代皇家宫廷寺庙礼佛的意义,是后人继续了解和研究佛教文化难得的历史珍品,有待人类不断地从多个角度发掘更深层内涵,将其传承下去,发扬开来,走出寺庙,走入大众,走向世界。
      法海寺壁画自1993年由政府组织相关部门进行论证评价、抢救保护,照相存底、成册归档后,被严格保护。为了避免光和二氧化碳污染,大雄宝殿灯火全无,处于关闭状态。即便是学界人士观赏、教学或研究,也只能在有限时间内借助手电筒微弱光亮浏览。
      为了重现近六百年前法海寺壁画风采,工笔重彩大师盛华永先生,在法海寺文物保护管理部门支持、配合下,历时十余年,克服种种困难,以严格、严肃、严谨、规范态度和职业精神,长期临摹法海寺壁画,将法海寺壁画以纸本为载体呈现在世人眼前。
           自常书鸿、段文杰以来,壁画临摹分为三种方式;完全忠实于壁画现存状态的“客观残旧临摹”法;在客观临摹基础上,将残损部分完整地恢复过来的“如旧补残临摹”法:完全恢复到作品最初未变色时的状态,整旧如初的“复原临摹”法。
      这套法海寺壁画摹本,就是以上述第三种方式临摹的“复原临摹”作品,也是唯一一套最能表现壁画原作,整旧如初的法海寺壁画摹本:与壁画原作不同之处是:壁画原作画在墙壁上,摹本画在宣纸上:摹本的尺寸规格分别是壁画约四分之一和二分之一;作者以自己长期对古代壁画技法、矿物质颜料、历史背景等元素研究,尤其是对色彩的理解和认知,经过反复探索和再创作过程,画旧如新,揭开蒙在法海寺壁画上近六百年时光岁月尘封的“面纱”,最接近地重现了法海寺壁画原始色彩。
      古云,“礼也者,不忘其初者也”。因缘聚会,不可不纪。殊胜无比,当摹画以纪。以此画为纪,“不忘其初者”,亦以此画彰示全体佛教徒和合众缘之高尚德愿。 210 临摹者基于信仰,为使法海寺壁画成为永恒而临摹,体现了艺术家对人生价值的追求、对古老传统的传承、对中国文化的自信。
      经历近六百年时光岁月、近十个甲子,一次又一次战乱兵燹败坏,朝代政体更替,文明兴衰徘徊,终于迎来了一个空前的盛世,法海寺壁画得以用纸本面貌展现在现代人面前,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脚步、一个前奏、一个预兆。佛教将从中国出发,向世界传播古老东方的佛法智能与和平价值理念。
      (本文图片由文字作者提供。)